接續前篇：
釋懷是一門很難學會的學問
釋懷是一門很難學會的學問2
自從爸爸檢查出罹患膀胱癌第四期、放棄了治療，他積極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，很快的，已經快到一年了。
這一段日子，我們都希望奇蹟能發生，希望老天能夠讓爸爸低調的活過一年、兩年、三年……
2000年的過年，我回娘家的時候，媽媽很擔憂的跟我說：「你爸爸前陣子感冒，最近食慾不振，吃的很少耶……」
聽到這話，我心裡就有不好的預感。
我爬上樓、走到爸爸的房間叫他：「爸爸，吃飯囉！」
只見爸爸睡眼惺忪的躺著，他的灰髮凌亂、神情憔悴、臉色蠟黃。
「爸爸，你還好嗎？」
「沒事啦！」爸爸坐起來：「我只是感冒還沒好。」
那天，我特地觀察爸爸，他真的吃很少。
我暗自盼望他感冒趕快好，趕快恢復以往的活力。
春節過完後的某天，我中午回娘家。
爸爸正在廚房幫我下水餃呢！
當爸爸從廚房走出來，我看到他手中盤子裡裝的水餃，是一人份的。
「爸爸，你不吃嗎？」我問。
「我早餐吃的很飽了！所以我只要吃兩顆！其他的給你吃。」爸爸說。
只見爸爸用顫抖的手夾起水餃慢慢咀嚼，吃了兩顆，他就坐在客廳陪我看電視，看著看著，就睡著了。
我的心裡感到一絲不安，是時間到了嗎？
的確，時間真的到了，那盤水餃，是爸爸親手煮給我的最後一餐。
2000年3月15日，我們帶爸爸到仁愛路的某家中醫，那是同事介紹的，聽說醫術很高明。
「唉呀……」只見那中醫皺著眉頭：「你那五臟六腑都壞光光啦！」
「那……怎麼辦？」
「我們盡力好不好？但是也只能拖延一小段時間而已。」中醫這麼說。
回家後，只見爸爸積極的煮藥、喝藥。「爸爸，你要認真吃藥喔！認真吃就能趕快恢復！」我這麼安慰爸爸。
「好好好，你看我現在很努力吃！」爸爸笑著說。
我想，爸爸一定覺得一年的時間太短吧！所以才會這麼認真吃藥。
2003年3月19日，這天，是總統大選的投票日，陳水扁和呂秀蓮大戰連戰、蕭萬長。
「我看，還是送爸爸進醫院吧！」媽媽打電話來說：「他今天連投票都站不穩……」
本來爸爸不願意，因為不做痛苦治療本來就是他的選擇，而且一旦進了醫院，他那「還沒完成的心願」就沒有辦法完成了。
但是……總不能這樣下去吧！至少到醫院，可以想辦法讓爸爸舒緩不舒服的感覺。
當天晚上，投票結果揭曉（阿扁當選），我們帶著爸爸回到了三總。
當時三總癌症科沒有病房，爸爸是以「雙腳腫的跟麵包一樣」的症狀進了急診室，也以這個病因住進了其他科的病房。
剛住院的頭幾天，爸爸還能勉強進食，也能勉強走動，但是很快的，他已經無法吞嚥、也無法起身了。
「他這樣無法進食，我看要裝鼻管了，」醫生說：「要不然身體電解質會失調。」
儘管百般不忍心，我們還是請醫生幫爸爸裝了鼻胃管，從此以後，爸爸再也感受不到咀嚼美食、品味美食的滋味，只能讓我們把流質食物從管子裡灌入他的胃，維持基本養分。
幫爸爸檢查膀胱癌的醫生來看他，他搖搖頭，嘆了一口氣。
「現在還可以開刀嗎？」爸爸背對著醫生，緩緩的說出這句話。
聽了這句話，真的好難過啊！爸爸是以什麼樣的心情說出這句話的呢？一年了，爸爸的心願還沒完成呢！所以他才想繼續活下去吧？
「你好好的休養……」那醫生拍拍爸爸的肩膀，看著他好一會兒才離開。
幾天後，爸爸連講話的能力都失去了……
記得他跟我講的最後一句話是：「你從我的皮夾裡拿出提款卡，密碼是XXXX，然後你到郵局去繳款……」
這是爸爸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了，從此以後，他沒有辦法再說話，只能發出咿咿啊啊的聲音。
這時候的爸爸，癌細胞已經在他的體內到處流竄。
有一天，我發現爸爸的雙手在揮舞、嘴巴用力張開，一臉想要說話的樣子，我連忙湊過去問：「爸爸，你想要跟我們說什麼嗎？」
爸爸點點頭，很努力的要說話，但是我們都聽不懂。
「爸爸，不要急，我拿紙筆給你，你把要跟我們說的事情寫在紙上。」
我看爸爸點了頭，馬上把紙筆拿過去，但是……
爸爸連寫字的能力也失去了……他寫出來的字，全都是我們無法辨識的圖，他嚐試了很多次，我們也猜了很多次，最後他無奈的放棄。
爸爸啊……你到底想要告訴我們什麼？
留言列表
